問題是,「說話」這一門藝術真別有竅門麼?在一次談「說話藝術」講座裡,我請觀眾試列出所觀察到一些講話得體、不得體處。幾番發言,長長一單子列出來,有趣的暴露出聽的人對「說話」並非全無概念,而且對「別人」的缺點還一目瞭然,抓得住要害。那麼,我們只是需要一點的提醒?
曾有人把「說話藝術」簡單定義為能說到真、說到善、說到美。問題是話語一滾到舌尖,吐出,是瞬間即發之事,很難顧得週全。
我就有個張飛式的朋友,快言快語,凡事必吐之而後快。很真!但有時坦白得不但不可愛,反而過於逼人,成為別人耳邊的一根刺。
我亦有個深怕得罪人的朋友,在人與人之間口出善言,口角春風,扮演一帖清涼潤滑劑。但其人很會察言觀色,說話轉彎抹角,有時會老繞著圈而進不了核心。
至於那些說話動人,咬文嚼字,死的也可說成活的之人,便有為求美而過於誇張之弊。
至終來說,總是言為心聲吧!每個人個性本質裡,真、善、美早已各有所重,也早已決定說話的藝術。既然個性免不了殘缺,說話亦成為一門殘缺的藝術。要突破,恐唯有藉愛才能幫助自己。
在愛裡,是否一向唯唯諾諾之人,能為對方好處而說出誠實話呢?在愛裡,是否一個只會口吐真言之人,也能用愛把話調和得溫柔些呢?至於那說話動聽,加油添醋之人,可否可在愛裡嚐試「反璞歸真」一番呢?愛,可說是我們「說話藝術」中的一個重要起點。
〈聖經〉中有句話說的真好!真藝術!「一句話說得合宜,就如金蘋果在銀網子裡。」
一般人談「說話藝術」時,總不外在用字、措詞與表達技巧上強調下工夫。這些其實尚屬於在「金蘋果」上專求製作。但再好的話拋出,要作到擲地有聲,還必須有「銀網子」來兜接,才顯得合宜,也才襯得出意義非凡,價值珍貴。
而「銀網子」的鉤織與鋪陳,總離不了人。
因為說話這事很奇怪,「自說自話」絕對不能算數。上帝崁在人心裡一個「說」的慾望,便是為了我說,你聽,你我可共同進入一層關係,相濡以沬。
若完全不在乎對方,談話便落入一昧地高談闊論,凸顯自己,誰還會想再聽你說呢?好像打球,縱使你球技再好,若緊抓著球不肯放,誰還會想再和你打球呢?
無怪乎著名人際關係權威卡耐基曾說,「不斷談論自己的人,不但沒有說話藝術,還深具得罪人的藝術」。
因此要說之前,對對方的「底」總要先了解一下。通常在一個生人場合中,除了那些害羞怯生之人,總有人會先沈默一陣,靜坐一旁「臥底」,等熟悉了彼此間的「遊戲規則」後,才鬆些口,啟齒發言。
我不認為這是城府深的表現,倒認為這人懂得與人相交,必須先在對方城堡外的護城河裡遊巡一番,等待對方放下門橋的一刻。
也唯有先付出「聽」的代價,才能贏得被聽的權利。
乍聽之下,頗有些弔詭。學說話要先學聽話,說話的最大藝術,便在於先培養「銀網子」的聽話藝術。
但在今天忙碌步調裡,誰還有時間與耐心來臥底傾聽?朋友在古時的定義,是那會為你刎頸捨命之人。今天,對任何肯奉上一雙耳朵,傾聽我一段「肺腑」之言之人,我都會認為你稱得上「夠朋友」!
我們到哪兒去尋找這樣一雙耳朵呢?我們只能先奉上自己的一雙耳來傾聽。
但若缺少愛,沒有關懷,傾聽便成了一件苦工,甚至公事化的一件事,不是麼?
看看許多靠嘴皮子吃飯,深懂說話技巧之人,如律師、演說家、或心理醫生之類,在他們下了班,疲了,累了,動怒,吵起架來之時,有可能字字句句在那注重說話的藝術麼?
再善於言辭之人,當溫柔消瘦,愛心疲憊時,都會口不擇言,引起口舌之爭。
所以,你要問我,何謂「說話」藝術?
我會說,那是一門聽話的藝術。而「聽話藝術」,即是一門關心對方的藝術。是在愛裡,「金蘋果」加上「銀網子」的藝術。
也是我們得窮一生來學習的藝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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